中国有句古话,
来概括中年人应该有的境界:
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
我现在就仄身于不惑与知天命的中间,
亦如夹在三明治中间的那片火腿,
被油腻和保鲜膜包裹着,
惴惴于终将被送入怎样的一个喉咙之中。
不惑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而已。
从职场精英华丽丽转身变成超级奶爸,已近两年,
从无比自信,认为自己这种不世奇才,
要想随时创个业或投个资那岂不是洒洒水的事,
到发现自己终究不过是庸人一枚。
发现真相果真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生活在平静之下涌动着。
为了对得住内心的骄傲,
古典吉他学起来,
健身练起来,
网络写作千字营写起来,
可胸口怎么还是感觉空空的,
肯定是哪里出错了。
以史为镜,可以见兴衰;
以人为镜,可以知得失。
于是今日翻看鲁迅与黄公望的生平轶事,我想我可能会得窥玄妙所在。
壹/逗比的鲁迅
——致鲁迅逝世83周年纪念日
世上只有一种成功,
就是用你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不泯然于众,
只遵从内心真实的感受,欣然向前。
鲁迅从小就是个逗比王。
早在三味书屋读书时,他就特别喜给人起绰号。班上有个女生特别爱哭,一哭就眼泪鼻涕齐下,迅哥儿从此就管人家叫“四条”,眼泪两条鼻涕两条,形象得很。
鲁迅在北大讲课时,
北大教授川岛,留了个学生头,鲁迅便给人家取名为“一撮毛”,每次见面,就叫一声:“一撮毛哥哥。”他写的《中国小说史略》出版后,赠送川岛时,在扉页上留言:
“请你,从情人的怀抱里,暂时伸出一只手来,接受这干燥无味的《中国小说史略》,我所敬爱的一撮毛哥哥呀!”
鲁迅在上海做自由撰稿人时,喜欢开着窗子伏案写作,
那时,经常有人溜到楼下墙角来小便。自己喜欢乱撒尿的迅哥却看不惯了,用橡皮筋和纸团做成弹弓,朝着人家屁股就是“嗖”地一下。人家摸着屁股,龇牙咧嘴四处张望。
鲁迅却躲在屋内偷笑不已。
逗比鲁迅想,后羿箭术太好,不仅把太阳射了下来,还把所有大动物都给射死吃了,最后没有兽可以射,就去射乌鸦,给嫦娥做饭只能整天做乌鸦炸酱面。于是他在写嫦娥奔月的《奔月》时这样写道:
“哼!”嫦娥将柳眉一扬,忽然站起来,风似的往外走,嘴里咕噜着:“又是乌鸦的炸酱面,又是乌鸦的炸酱面!你去问问去,谁家是一年到头只吃乌鸦肉的炸酱面的?”
鲁迅家里,总是零食不断,写文章时常常零食不离口,一边写,一边吃。他在《华盖集续编》中记载道:
“夜间,又将藏着的柿霜糖吃了一大半,因为我忽而又以为嘴角上生疮的时候究竟不很多,还不如现在趁新鲜吃一点。不料一吃,又吃了一大半。”
鲁迅早在民国就开始穿衣玩混搭风。
许广平最喜欢的一张鲁迅照片,就是鲁迅穿混搭风的照片。
渔夫毛衣开衫里搭配v领毛衣,内搭一件中式立领衬衫,并把毛衣塞到裤子里提高腰线。混搭层次分明,十分前卫。
整个人充满了一种闷骚气质。
1936年10月19日,鲁迅病逝。
临死前,他对许广平说:
“忘记我,过好自己的生活。”
在我们的印象里,
鲁迅是个执笔如刀的斗士,严肃、不苟言笑、与永远怒视远方的目光。
如许子东描述的“一个孤独的人,一个孤高的灵魂。”
但实际,生活中的鲁迅,更像现在网络世界里永远逗比的表情包,
愉悦着自己,调侃着这个世界。
贰/长寿的黄公望
生活里,我们翻山越岭,登舟涉水,山一程、水一程,
走着走着,到底要去哪儿都已经忘了。
公元1269年,黄公望出生于江苏常熟。
他是那个时代典型的loser,从小读遍四书五经,考科举,到了45岁,才在浙西廉访司当了一名书吏。官还没做几天,他的上司张闾,因贪污舞弊掠夺田产逼死了九条人命,朝廷抓了张闾,顺道把黄公望也抓了。
等黄公望出狱时,已经过了五十岁。
而据后世统计元朝男丁的人均寿命,才36岁。想想这一生,也基本走到了尽头,换谁都是该认命了。
出狱后的一天,黄公望正在屋里写字,有个做官的朋友来了。跟他说:“要不你去我府上再做个书吏吧!”黄公望把笔一放,说了句:做官,不去了,不去了。你赶紧回吧,因为我也要出门了。朋友问:“你要去哪?”“当道士!”
黄公望门也没锁,起身而去,就此浪迹天涯。
黄公望想学画画,于是他来到大画家王蒙那里,王蒙一看黄公望都年过半百了。就摆手说:你都五十了,还学什么呢?太迟了,回家去颐养天年吧!
可是黄公望却坚持要学。他每天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前铺开一张纸,盯着对面的山看,一看就是几个小时,眼都不眨。几个月过后,王蒙不解,跟着他身后去看。每次都看到黄公望坐在大石头上纹丝不动,像个死人。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问:“你每天都坐在大石头上,干什么呢?”黄公望说:我在看山看水啊,观察莺飞草长,江流潺潺,渔人晚归。王蒙说了句:那你继续看吧!
之后的29年里,黄公望走遍山川,游历大江,走哪看哪,亲朋也都不知他去了哪里是死是活。
元朝至正七年秋天,这一年黄公望整整79岁。
黄公望和师弟无用,从松江游历到浙江富阳。只见富春江面,江面如练。他跟无用说:我不走了,我留下来画画。无用师弟只好一个人独自云游去了。79岁的黄公望在富阳住下,每天都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到富春江边看山看水。
这一住就是四年。每天天一亮,黄公望就戴着竹笠,穿着芒鞋出门,沿江走数十里,风雨无阻。
遇到好景就停下来画,心随念走,身随缘走,无牵无挂之中,所见皆为风景。
周围的农夫渔夫看到黄公望都说:这个老人,都要死的年纪了。每天还活得匆匆忙忙,何必呢?
而对于黄公望来说,老死是一件无暇顾及的事,他每天太忙了。总是有画不完的画,写不完的字,走不完的路,看不完的景。
黄公望80岁那年,开始正式画《富春山居图》。
富春江的四面,有十座山峰,峰峰形状不同,几百棵树木,棵棵姿态迥异。黄公望踏遍了富春江两岸,背着画卷带着干粮一路前行。
渔舟唱晚,樵夫晚归,山林寂静,流水无痕都变成了他笔下的人生画卷。
后半卷《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局部
后半卷《富春山居图·无用师卷》局部
在黄公望84岁时,被后世称为"中国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富春山居图》终于完成。
在这幅画里,有苏东坡想看的“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也有屈原想看到的“沧浪之水,可以濯吾缨。”
前半卷《富春山居图·剩山图》
和普通人相比,黄公望也许是苦闷的,没有推杯换盏的声色犬马,也没有儿女绕膝的晚年之乐。
黄公望也是幸福的,在这副“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的画里,他找到了自己。
公元1353年,无用师弟终于找到了黄公望。当看到巧夺天工的《富春山居图》时,无用师弟热泪纵横。而黄公望将自己用了全部生命完成的《富春山居图》,赠给了无用师弟。
四年的呕心沥血,不如惺惺相惜。
在这位八旬老人的观念里,深蕴“广厦万间夜眠不过七尺,良田千顷也日食不过三餐”。一年后,黄公望长笑而逝。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以此文为礼,祝自己生辰快乐,万事顺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