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草堂的草
有风就摇一摇，没风就闲着，也不等风。
一
夜幕已经降临，女儿已经吃过晚饭洗好澡，再不出门回校就有迟到的风险了，但女儿的情绪依然很低落，满脸的不舍和忧伤，我们也不敢催促她。
她有点哽咽地说：“我能在家里多呆一秒，就能在学校里少呆一秒。”听着就让人欲泪。
女儿说着，返身回房，半掩上房门。
我转到厨房洗碗，感觉碗像心般沉重，心像水般微凉。
忽然传来了钢琴声，是《我和我的祖国》的旋律。这本已是一首深情的歌，此刻琴声更蕴着一种淡淡的忧伤。
一屋子寂静，只闻寂静中的琴声，我和妻都不敢说话。
一曲终了，女儿出来了，默不作声，穿好鞋，背上书包，从妻手里接过行李箱的拉杆，不言不语，转身出门去了。
我和妻强颜欢笑着，故作轻松地跟到门口笑着跟她道别。
她也不笑，进入电梯，电梯门瞬间关上，数字下行。
妻连忙转身赶到大阳台，踮起脚跟，攀着防盗网，努力地向楼下张望。
我的泪，终于涌了出来。
我赶紧回厨房洗碗去。
二
我们都知道女儿不开心的原因。
这种不开心缘于几个星期前的校运会报名。
女儿上了高一，到了新的学校，她有一个初中时留下的遗憾想要弥补，她有一个迫切的梦想想要实现——那就是要参加新学校的校运会，要在校运会上展现自己的运动英姿，要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取一块奖牌。
女儿评估过自己的实力。
她虽然身材并不健硕，但一直是小学和初中的运动健将，在100米和400米短跑中都取得过金牌，班里的每一场接力赛也都少不了她的身影，初二时她还参加过片运会的跨栏比赛，成绩非常好，为学校争取了荣誉，为自己争得了荣光。
初三的片运会，她也非常想参加，而且以她在跨栏项目上的优势，要参加也是一件顺理成章唾手可得的事。
但偏偏她最终就未能参加。
她已在学校报了名的，但最终名单公布时，偏偏就没有她的名字。
体育老师说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女儿的名字没有报送上去，运动员名单返回来时才发现。
对女儿而言，这算是一个晴天霹雳。我不知道她偷偷中有没有哭过，当着我们的面她就没有，虽然很难过很落寞，但并没有哭。
同学们乘车去参加校运会的那一天，欣欣很早很早就回到学校门口。
她后来说，她不远不近地站着看那些兴高采烈的准备出征的同学们，看着他们洋溢在脸上的笑容和兴奋，看着他们一身运动劲装英姿飒爽，看着他们旌旗招展喧声震天……她很想很想有带队的老师招呼她说：“欣欣，你可以一起去！”
但是没有！
只有几个相熟的同学跑过来，既同情又热情地说：“欣欣，等着我们的好消息，我们帮你把金牌拿回来！”
这是欣欣当天晚上回来时说的，我和妻听着，背过脸去后就满脸的泪痕。
在片运会举办的那几天，女儿每天回来都跟我们眉飞色舞地说着当天的短跑啦，接力啦，跨栏啦，甚至是其它项目的成绩，仿佛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似的。
真不知道她从什么渠道获得的这些准确的数字。
女儿有一项我们望尘莫及的本领，她对各项运动成绩那么多的数字居然都能够过目不忘，而且记忆长久。
因为莫名其妙地失去了初中最后一年的片运会的机会，女儿对新高一的校运会就尤其期待，她要去弥补遗憾，实现梦想。
她说凭自己的能力，对比初中和高中的校运会纪录，她就算拿不到金牌银牌，但在对铜牌的争夺上还是有希望的，即使什么奖牌都拿不到，她也很开心，她很享受那种参与的快乐。
三
但是，她还是失望了，她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前几周，她回来时很伤心也很生气地说，她校运会没能报上名。
她说，她们是住宿生，中午是要回宿舍睡觉的，而报名就正是她们在睡觉的那个中午，她所有的短跑的强项，都被人报了，而且从体育课就可以知道，她们的成绩应该没有她好。
我说能不能跟报了的同学商量一下，让出一个名额出来给你。
她说不可能的，她们之所以那么急着报，是因为怕报不上这些“轻松”的项目，而被安排到其它“很不轻松”的项目或者后勤工作中去。
说了其他几种建议，但都被女儿一口否定掉了。
看来此事已成定局。
因为这事，女儿已经好几个星期不开心了。
这次回去前之所以更加地难过，是因为接下来的这个星期就是校运会了。
女儿回校了，我和妻知道，这个星期，女儿的情绪都将十分低落。
我们都很担忧。
女儿情绪的低落，已经影响到她对新学校的认同感和归属感，她对回校的热情和渴望已经大不如前，她曾说她现在在学校时会很想家，想着爸爸妈妈，想着可口的饭菜，想着尽情洗澡的欢乐，想着自由自在地仰躺在宽大的床上的无比的宁静和舒适……
这个星期，我们忧心了整整一个星期。
四
小周末了，夜幕又已降临，城市的灯光又开始璀灿，我还赶在回家的路上，通过看电话手表的定位，我知道女儿已经到家了，到得比以前都早，地铁上不是堵得很吗？
我的身影刚出现在门口，女儿叫爸爸的声音就马上从家里传了出来，声音很爽很脆很响亮很兴奋，似乎有什么掩饰不住或者根本就没想过要掩饰的喜事哦。
“爸爸，快，快进来！”
我赶紧换好鞋推门进去。
女儿高坐在靠近门口的饭桌上，一条腿悬在空中得意地晃荡着，一脸的喜不自禁。
“爸爸，你看，你快看！“她举起挂在胸前的一块牌子伸到我的眼前。
“哇，奖牌哦！季军？！你参加校运会啦？”
“是啊是啊，我参加了4*100的接力，拿了第三名！”
“哈哈，你怎么又可以参加了呢？”
“有一个同学忽然说不跑了，领队的同学就问我跑不跑，我当然跑啊！我高兴极了！其实啊，他们早就看上我了，早几天在训练的时候，就拉着我去训练，但没有说一定能让我跑，但我还是很刻苦地去训练。
我想啊，能当上个后备的，就能离真正上场更近些啊。哈哈，我终于可以上场了！本来我们的成绩能拿亚军，只是因为中途有一个队员接棒时有点失手，就被别的班超越了。但是，能拿到季军也很不错啊，爸爸，我真的好开心极啊！
本来，我还能参加4*400的接力的，但是比赛之前口渴，喝了一瓶牛奶，肚子马上就疼起来了，非得上厕所解决不可，等我赶回来的时候，4*400刚好就结束了！如果我不喝那瓶牛奶就好了，或者如果我晚一点喝牛奶就好了!妈妈，以后我再也不带牛奶回学校了！”
我赶紧帮欣欣拍个胸前挂着奖牌的照片发给爷爷和奶奶看，让他们也高兴起来。
这个周末，我们家一扫上一周的阴霾，全都喜气洋洋起来了。
女儿的校运梦终于实现了！
人生往往就是这样，总是这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些事情，明明握在手里，却会莫名其妙地丢失了，而有些事情，明明行到了水穷之处，却又能在不经意间转个弯就走进了那条通幽的曲径。
所以，正如蔡澜说的，“人生真是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