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角色与演员间或许存在某种命运的勾连,那么笔直向上爬着的马卫国便是某一时刻杜江的真实写照,他只能盯着头顶的目标,不能向两边看,更不能回头。
本文系摘编,全文请订阅《时装 L'OFFICIEL》2019 十一月刊
采访的前一天,杜江受邀参加一台晚会的录制。七部即将于 国庆期间上映的献礼片主创齐聚一堂,分享苦乐,迎接收获。这七部作品中,杜江参与了四部,总共上台三次。
碰巧,这一天是杜江的生日。
工作结束已过零时,理论上杜江的生日已经过去,但朋友们依旧希望能为他庆祝。酒过几巡,其中一人突发感慨道:「今年是杜江年啊。」意在表达于眼下的金秋,杜江确实迎来了收获。这本是一句称赞,却仿佛巴掌似的拍了杜江一下,他感受到了某种警惕。「我很感激他们可以这样夸奖我,但我不知道这样一种警惕来自于哪儿,到底要传递什么样的一个信号,总之那一刻我挺惭愧的。」杜江说。
两年以前的他,却总是被拒绝的那个。被拒绝的理由甚至包括他的个人生活— 已婚有子,观众的想象力和认同感因此会大幅缩减。更别提打眼一看他也不像是个「硬汉」。事实上,他也一度想参演军旅题材的作品,无果。
杜江无法回忆起是从哪一个具体的时刻开始,自己变成了努力争取的人,「不停地以毛遂自荐的方式推销自己」,这是他从前并不擅长的方式,「我希望对方能认可我,却又觉得自己在做一个不好意思的事。」 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跟导演说自己不怕吃苦,愿意吃苦,也有信心能把角色演好。
「接到角色,距离完成角色只是迈出的第一步,要花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才能无愧于对方对我的信任和选择,也让我可以感谢自己的选择。」
在《烈火英雄》中杜江饰演的角色叫马卫国,是特勤中队队长。成为他的第一天便是两场重场戏的拍摄— 马卫国离家前与父亲的争吵,以及回家后父子间敬礼示意的一幕。不仅仅因为杜江尚未亲身体验过火场,没有十足的信心可以把握好情感的分寸,更是因为他知道 在监视器外,有一个人一直在观察着他,仿佛一场考试。这是他与导 演刘伟强的第一次合作,彼时他已得知《中国机长》即将开拍,他想 争取到梁栋,「压力挺大的」。 当然,最终考试的结果由一纸合约代替,在完成《烈火英雄》拍摄后的一个星期,2019 年的大年初四,杜江便飞抵无锡,开始了《中国机长》的工作。
如果是早七点的航班,全体机组成员则需要在四点钟左右,经过体检和备航会,随后登上飞机做起飞前的最后准备。如果没有一路跟随,杜江对于一名机长的印象,和普通观众并无二致,熟悉又陌生。同样,他也清楚的意识到,在笔挺的制服和职业光环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细节。在真正见到角色原型— 3U8633 航班第二机长梁鹏之前,杜江有一肚子的问题。
但其实他并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提问,「说实话有一点忐忑,我见到他的时候事情只过去了半年,他和刘长健机长刚刚通过心理测评复飞。」杜江生怕详细的回忆会让对方再一次陷入到当时的感受中,他说自己于心不忍。 现实生活中的梁鹏比杜江大一岁,成都人,眼睛不大,整个人看起来圆乎乎的。虽然外形上并不相似,但杜江却很快找到了他们的共同乐趣:热爱运动,比如滑雪。在杜江眼中梁鹏性格外向,爱开玩笑,一扫之前所有的担忧。在最初的交流中,只要杜江抛出个话头,梁鹏便能滔滔不绝地讲很久。杜江一直坚信,在任何行业中得到任何的根本是一个人的业务能力,也是最有价值的部分,在与梁鹏的交流中, 杜江更加确信这一点。
杜江问过梁鹏,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到底有没有信心可以让飞机安全着陆了?「我觉得他可以给出肯定的回答,因为他们成功了,这是大多数成功者有资格说的话。」但梁鹏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
那是一个「一直在坚持的过程」。最开始的目标是尽力把飞机开出山区,渐渐地他们看到了平原,见到了城市,然后想着尽可能地靠近机场的方向,目的只有一个— 缩短救援距离,减小搜救的难度。梁鹏说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一定要让我看见跑道,当他肉眼可以看到跑道的时候,心里就有底了。」杜江回忆道。
「那种坐在自己工作岗位上的轻松自在,是需要观察和不停的学习,与驾驶舱产生关系而建立的。就是当每个人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工作岗位的时候,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好比医生站在手术台旁边,化妆师站在化妆镜旁边,那种得心应手的感觉都是要通过一遍一遍地训练 积累起来的,最终才能很自然的流露出来。」杜江说。
不久前,杜江要参加一档歌唱节目的录制,导演组让杜江自己选一首,他本可以选些时下流行,更能产生话题与讨论的曲目,但想了想他最终决定演唱《烈火英雄》的主题歌《逆行者》。「这部电影马上要下映了,电影终有落幕的一天,演员也总要和这个角色告别。那就在最后的时刻,为这些曾经帮助过我的消防员们再唱一首歌,再去影响一批观众,也算是对自己参与这个工作的一个交代,画上一个句号。」
消防员、飞行员以及军人,杜江明显感受到这些原型人物身上的力量已经切实的关照进自己的生活,「我后来在想,我们的工作和生活中遇到困难,让我们产生消极和沮丧的情绪,那难道还有比在生死边缘的坚持更难吗?他们都可以不放弃,坚持下去,那我们遇到的这些小小的困难,实在没有必要太过在意和放大它。」在早前的采访中杜江曾经提到,平凡人身上展现出不平凡的瞬间,是因为在关键的时刻作出了和一般人不一样的决定。他会想起那个问题 :上天到底是该直接给予一个人勇气,还是给他展示勇气的机会?
接连的几次出演,全然超越了角色个体本身,杜江代表了某一类人,这被他视为职业带来,颇具现实意义的时刻。
「其实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了不起的事情,就是其实就是拍一部电影,紧接着拍第二部想拍的电影,接着拍第三部自己喜欢的电影,这些电影集中上映了,并没有想要向外界传达某一种信号或者有什么创作以外的意图。确实,作品上映是高兴的事,九月、十月有那么多的电影在上映,金秋确实也是一个收获的季节,但同时我也一直在告诉我自己,还是要回到创作本身来,还是要踏踏实实的去面对接下来的工作,拍自己想拍的东西,拍到了就把它做到自己能力的范围的最好,这个是当时我听到那句话时候的感受」杜江说。
杜江接下去的 24 个小时将是马不停蹄的。平面拍摄结束后他将 前往电视台完成新作品的采访录影,随后赶去机场,目的地是武汉,为了参加明天在武汉科技大学举办的路演。「在宣传的日子里,可能有时候我不太知道自己在干嘛,反而在剧组里更清楚我是谁。」杜江说。
能够专注的,在长时间内做同一件事情,杜江觉得自己的内心是舒展的。拍戏的过程里他尽量回避掉其他的一切活动,扎在一件事情里让他觉得踏实,「我每一天朝着能够把这个作品完成的更好方向进步一点点,再做出多一点点的努力,能感受到那一点一点的累计。最终到杀青的时候这个过程是非常愉悦的,是非常让人平静和舒展的,我是很喜欢拍戏的这个工作状态,虽然可能要离开家要。」
他记得念大学的时候,老师同他提起过一个演员—他每次在当下有强烈情绪感知的时候,就会使劲地掐一下自己的大腿,利用这种物理疼痛去记住当下的感受,杜江将这个动作看作是「心灵笔记本」一样。他说演员的职业习惯归根结底还是感受力,抓取生活中的各种细节,这甚至已经成为了他下意识的行为习惯。
「现在说好听了叫做淡定或者佛系,但其实也有冷漠的成分,越来 越觉得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这些事都跟我没关系。但我想作为演员还是要保持一个敞开跟接受的状态,心不能变硬。或者说我相信每一个人的内心都是柔软的,那个柔软的地方都有可能被触碰到。」当然,杜江补充到,自己还是追求一种健康的心理状态。
忙碌了这么久,他似乎还没打算歇一歇。「每次嘴上说着要休息,我太累了的时候,以我的经验,这个时候总会有一个让我动心的角色出现。这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职业,总觉得今天和这个角色错过了就再也碰不上了。很难说一个好的且合心意的角色会反反复复地出现在你的选择中,错过了再一次就不知道何时再见。每当这个时候,就还是会说,拍吧。」
还记得在《烈火英雄》的纪录片中有杜江爬梯子的画面,几十层的高楼全凭脚力,杜江说爬得越高,每往上爬一步都会让梯子剧烈颤抖,他只能盯着上头的目标,不能往两边看,更不能往下看。如果说角色与演员间或许存在某种命运的勾连,这或许就是其中一种。
当你诠释的角色超越了个体本身的时候,是否你的自我要求也会因此加码?
因为这几个题材都是以往在中国电影中几乎没有出现过的,对于观众来说已经很陌生了,另一方面来说它也代表了一种需求,我们有义务向观众介绍这一类的职业,理解他们工作的意义,包括这种职业的特性。相信是一个电影的基础,如果观众带着一种不相信或者否定的态度,那一切的情感就没有办法建立,这是最致命的一件事。
有一种说法是演员的人生经验会反应于表演中,或者强化一个演员的表演能力,你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也许有,但我觉得并不能完全写照在一个演员的表演工作上。当然揣摩人物时需要花费大量的精力和体力的,这也是我认为扮演任务的乐趣所在,也是这个工作给我带来的幸福感。体验不同的人生不只是被镜头记录的时候,那个可能叫假装不同的人生吧,你是真的要把很长一段时间的生命和生活投入在这个事情上,才有可能产生感受。
在《地久天长》和《你好,之华》的角色造型中,都给你加上了一副眼镜,一双大眼睛是否为你的角色塑造增加过某种难度?
电影中不能搀杂一点杂质,有一瞬间的恍惚和游离出角色,被放大到荧幕上都是很明显的,最终的判断觉果就是演的好与不好。眼睛大真的是一览无余,什么都会被看到,所以有的时候我自己演 的挺投入,看回放的时候就会觉得怎么好像不是我想要的意思呢? 后来就要求自己要时刻地要可能比自己认为的入戏要更加投入的去在这个角色当中,一刻都不能放松或者是松懈。当然,有难度也也算是锻炼吧。
摄影: 韦来
编辑、造型: Sylar Lu
艺人统筹: 姚篪
采访、文: 在安
发型: 陈锋(The Fur)
化妆: Mei
时装助理: Quinn Cho
视频拍摄、剪辑: 导演马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