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8日,伦诺克斯·刘易斯和我的比赛在孟菲斯开打。无论我心中的怒气源自何处,比赛开始的时候,这些怒气已经消失不见了。即便比赛当天莫妮卡给我送来了更多的离婚文件,也没能让我愤怒。除了收到离婚文件,我仍旧官司缠身。我把小儿子带在身边,因为他妈妈摆了我一道,所以只好由我来照顾他。我的生活一团糟。就算这样,赛前我的更衣室里仍然有着浓浓的派对氛围,更衣室里全是人。如果库斯还在世,我不会在赛前亲吻婴儿,或者笑着跟别人合影。但那天晚上,我没有库斯陪着。
在拳击台上做入场介绍时,主办方把介绍时间减半,还找了二十个穿着黄衬衣的保安,隔在我和伦诺克斯中间。比赛开始后,我在第一回合进攻得很凶。我一直跟他周旋,逼得他不停地抱住我,甚至引来了裁判的警告。可第一回合结束后,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简单地说,我不打拳了,好像我的大脑停止了运转一样。罗尼·谢尔兹和另一个训练师斯特西·麦金利同时大喊,指点我如何继续比赛,可他俩说的话,我一个字也没听到。
体育馆里非常热,我脱水了,完全动弹不了。第二回合一开始,我就只是站在他面前,任由他打我。我知道自己的状态赢不了任何人,尤其是伦诺克斯这样高水平的人。在过去五年里,我总共只打了十九个回合。过去这些年吸可卡因、抽大麻、跟无数女人上床的生活方式,终于搞垮了我的身体。
我的很多铁哥们儿和朋友都觉得我在比赛中被下药了,因为我表现得太过消极。我的情绪太过低落,这让我很难顺利出拳。我感觉自己的所有偶像——那些拳击之神,还有老一代的拳手都抛弃了我,或者说是我抛弃了他们。我的所有偶像都是可悲的杂种,而我的职业生涯一直效仿的都是这种人。百分之百地去模仿,可我从来也没有真正和他们一样。我希望我能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但我不是。
我已经跟着几个不同的心理医生治疗好几年了,这些治疗的唯一目的,就是遏制我的欲望,包括自我毁灭的欲望,而正是这种欲望,使得我成为了“铁血迈克”。“铁血迈克”给我带来了太多痛苦,让我陷入太多法律纠纷,为我招来了公众太多的仇恨,让我背负了强奸犯的污名,让我成了头号人民公敌。在后面的回合里,刘易斯每打中我一拳,“铁血迈克”这种人格就被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一点儿。我自愿加入到这个毁灭的过程中。
比赛进行到第八回合,结结实实地挨了刘易斯的右手拳后,我摔倒了。我的两个眼睛上都被打出了伤口,加上鼻子,我的脸一直在流血。裁判通过读秒数10,判定我输掉了比赛。比赛结束后,吉姆·格雷同时采访了我们两人。在采访过程中,伦诺克斯的训练师伊曼努埃尔·斯图尔特打断了格雷的采访。
“我仍然是迈克最忠实的拳迷。”他说,“从罗德里克·摩尔开始,他就给我带来了太多刺激的感觉。你让我们每个人都享受到了兴奋的感觉。他是过去五十年里最让人兴奋的重量级拳王。”
“这场比赛没能在迈克和伦诺克斯你们俩最巅峰的时候、在你们都年轻的时候进行,你们觉得遗憾吗?”格雷问道。
伦诺克斯开始回答问题,我擦掉了他脸上的血迹。
他说:“重量级拳手有着不同的成熟期。迈克·泰森十九岁时就是高手了。没人能阻挡他,他在那个时候成了统治者。可我就像陈年好酒。我成熟得晚一些,慢慢进步,现在轮到我统治了。”
“迈克,这场比赛没能早几年进行,你觉得遗憾吗?”
“命中注定吧。伦诺克斯十六岁时我就认识他了,我非常尊重他。我说的所有话都是为了宣传这场比赛。他知道我爱他,也爱他的妈妈。如果他觉得我不爱他或者不尊重他,那他就太疯狂了。”
“这么说,你说自己的很多行为只是为了卖票,而不代表你的真实感受吗?”格雷看起来很吃惊。
“他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他知道我不是不尊重他。我像对待兄弟一样尊重他。他是个了不起的高水平拳手。”
所有体育记者都捕捉到了我伸手擦伦诺克斯脸上血迹的动作。他们觉得,作为失败的一方,我很有英雄气概。而且很多人第一次觉得,他们从我身上看到了人性的一面。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
“泰森是个卑鄙的人。他是个强奸犯,是个恶棍,你绝对不想让他和自己的女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可是现在,想讨厌他也有点儿难度了。”《体育画报》一个一直看不惯我的记者这样写道。
—泰森自传《永不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