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兴哥学写作44
阅读量:3884737
2019-10-28
“父与女”系列:记叙文写作讲记8
【缘起】在第33个教师节,我决定做一件有意义的事,和小学六年级的女儿开设一个专栏:“父与女”。主题为——“父与女”:我们自己的节日。本系列共10组文章(后又增加两组),包括记叙文写作中的“景物游记、人物素描、虚实故事、整本书阅读”等内容。
八、读《野性的呼唤》
【例文示意】
野蛮生存
——读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
文/女儿
当你从舒适的家走出来,被迫走到残酷的世界时;当你经历了无数风霜雨雪的欺凌时;当你身体里的野性被呼唤起来时,你会如何选择?
一只名叫巴克的狗,被从家里卖了出来。他打了个哈欠,开始迎接新生活。棒子、牙齿,凶猛的红衫人,愚蠢的落水客;还有狡猾的狗和用武力争取来的地位……他接受了,但又同时反抗着;他对有些人惟命是从,又对有些人龇牙咧嘴。
是的,他变了,他变得凶猛、残暴,身上没有一丝一毫南方家犬温顺的味道。但是,他也懂了,他懂得这个世界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于是,他开始了对自己的要求。
每天的运动让他的肌肉更精壮,茫茫白雪上的路让他的脚掌更厚实,少量的食物让他的胃学会了更好的吸收。形形色色的狗和尔虞我诈的人让他渐渐懂得如何生存……
他坚持着,以胜利者的方式走向了他的辉煌。他的那些磨砺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更好地迎接那旷野的呼唤!他回归了野蛮,同时也获得了自由。
所以,坚持吧,总有一天,你的努力会得到回报。山重水复之后,为什么不会有柳暗花明呢?
巴克在群狼的呼唤下成为了狼主。可是,在争斗和欺诈面前,适者生存是进步还是倒退?巴克仅仅是一只狗,还是有关人类的寓言?
书的序言中说,作者杰克·伦敦是一位来自下层社会的批判者。我不了解美国历史,但我感受到了他对狗的勇敢、进取、刚毅,以及其与约翰·桑德的友谊的热情赞美,还有那股粗犷的力量。
乔治·马丁曾说:“读书可以经历一千种人生,不读书的人只能活一次。”是啊,读书的人能感悟一千种道理,而不读书的人只能感悟到那可怜的一种。
一本《旷野的呼唤》就能告诉我这么多,那么,其他书又何尝不是呢?
伟大的作品是它自己
——读杰克?伦敦《野性的呼唤》
文/父亲
《野性的呼唤》讲了一条美国南部圣塔克劳尔山谷的狗被拐卖到阿拉斯加成为雪橇犬的故事。它叫巴克。起初,它只是米勒法官的宠物,有自尊心,有“教养”;可是,红衫人的一顿棒子让它驯服。在与领头狗斯匹兹的殊死较量中练就了本领,学会如何在雪夜打洞过夜,如何与别的爱斯基摩狗搏斗,如何拉雪橇,如何偷食物,如何挑动其他狗挑战斯匹兹,如何凭借想象力给强过自己的斯匹兹以致命一击。每一次挑战和苦难都是它学习和成长的机会。
它还有预见性。在巴克和他的伙伴拖着雪橇来到约翰﹒桑顿营地的时候,14条狗仅剩了6条。主人哈尔逼迫它继续走,可是它就是不动。主人死命打它,幸亏约翰﹒桑顿救了它。可是,雪橇还没走出四分之一英里,就连人带狗掉进了冰窟窿。
桑顿是一位“很理想的主人”。他很爱巴克。巴克也回报以更狂热的爱,甚至为桑顿拉动装满一千磅面粉的雪橇,因而赢了1600美金。并且两次救了桑顿的命。这是与“棒子与牙齿法则”相对应的“爱与温情”,从而在结构上形成对照的张力。
在惨烈的环境中,巴克一步步强悍起来,也一步步走向它的祖先,走向“原始洪荒领域”。最终在“召唤之声”中退变成一只凶残、狡诈、野蛮的狼,一只强有力的狼。尽管如此,在这个退变过程中,依然折射出生命的力量和智慧,也有爱的颂歌。
《野性的呼唤》让我想起《西游记》中的孙悟空,或者《聊斋志异》中的狐仙鬼怪。《野性的呼唤》表面写的是一只狗的故事,实际也是人的写照。人类从婴儿状态的纯洁美好到一步步接受社会化的训练,在爱与恨、愚与智、善与恶、温柔与凶残、摇尾乞怜与自强不息中“进化”成人。在此期间,人们不也为利益或者生命不惜尔虞我诈,奉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吗?其所呈现出的情景和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长篇小说《布登勃洛克一家》(1901)的家族兴衰有类似之处。其实,在世界上,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上演。所以,巴克也好,孙悟空也好,托马斯也好,要么在窘迫与困厄中驯服,要么返祖、要么灭亡。
当我们倡导文明的时候,杰克伦敦呼唤野蛮;当我们为进化自以为是时,杰克﹒伦敦在向退化大踏步前进。当我们认为强力会走向独裁和毁灭时,杰克﹒伦敦向我们展示生命的力量之美。孰对孰错?《野性的呼唤》给我们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杰克﹒伦敦的伟大,在于他敏锐地发现,世界没有它标榜的那样美好,并且勇敢爽利地撕下了它伪善的面皮。
《野性的呼唤》很明显是个寓言式或者隐喻式的故事。你可以把它看做人类成长史或者人类文明史——从温顺的宠物狗到凶蛮的北极狼。在人性被异化这一点上,它和卡夫卡的《变形记》有相似之处。似乎那一代人都有这样的生命体验,有人如尼采,倡导强力意志或者强人哲学;有人如叔本华,奉行悲观主义或者为失败者唱挽歌。后者,我们还能想到俄罗斯的蒲宁。
从成人的视角出发,我们不太可能只把《野性的呼唤》看成纯粹的动物小说。社会的阅历给我们太多想象空间。然而,即使仅仅把它当一个动物故事读,也是一样扣人心弦。
第六章 为了一个人的爱(节选)
巴克紧了紧挽绳,随后又放松了几英寸。这是它学来的办法。
“迦!”桑顿一声大喊,喊声在一堆紧张寂静的环境中显得很刺耳。
巴克将身体向右摆动,拉直了挽绳,挽绳猛然震动一下,使得它那一百五十磅的身体猛然停下。重载的雪橇颤动着,滑板下面响起清脆的碎裂声。
“嗬!”桑顿命令。巴克又再做这个动作,但是这次是往左边摆动。碎裂声成了咔嚓声,雪橇在一个支点上开始动了下,滑板开始滑动,雪橇向一边艰难的滑了几英寸远。雪橇拉动了。人们都屏住了呼吸,根本没有注意他们屏住呼吸的事实。
“好,向前!”
桑顿的命令像枪声一样“啪”地一声。巴克向前加油,突然绷直的挽绳传来吱吱的刺耳声。它的身子紧密地聚集在一起,做出巨大的努力,柔滑的皮毛下肌肉不断地扭动、隆起,像一个个小老鼠。它那宽大的胸脯俯向地面,低着头向前,脚像发疯一样扒动,爪子在坚硬的雪地上划出一条条平行的凹槽。雪橇摇晃着、颤动着,似乎有向前移动的迹象。它一只脚滑动了一下,伴随着有个人大声惊叫了一下。然后雪橇便费劲地向前移动了,好像是很强烈的震动,不过它没真正停顿过……半英寸……一英寸……两英寸……震动显然减少了,雪橇得到了运动惯性,巴克把这种惯性拿来利用,直到雪橇能平稳地前进。
人们松了一口气又开始呼吸,没有意识到他们曾经已停止过呼吸。桑顿随着雪橇后面跑,用简短、欢快的话给巴克加油。距离已事先量好,当它靠近那标志着一百码的柴堆时,加油声越来越高,而当它经过柴堆听到命令才停下的时候,喝彩声变成了巨大的兴奋的呼声。每个人都兴奋地发了狂,竟然连马修森也一样。帽子和手套被丢向了空中。无论是谁,大家互相握手,他们像发疯了一般,乱作一团。
说到关于狗的小说,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还有屠格涅夫的短篇小说《木木》。
小说中的主人公格拉西姆是一名哑巴农奴,却身材魁梧、温厚敦良、天生神力。他被喜怒无常,性格乖张冷酷的地主婆从乡下农村带到莫斯科,在经历了恋爱的失败,以及被迫亲手溺毙了自己心爱的宠物狗“木木”后,终于心灰意冷,毅然决然地独身离开莫斯科返回家乡。(梁亚玮《沉默的反抗者——试论<木木>中的日神精神与酒神精神》)
《木木》中性格乖张冷酷的地主婆有作者母亲的印记,《野性的呼唤》中北极的生活有杰克伦敦的经历。
我读一部小说,很难抵挡“吃鸡蛋还要看母鸡”的诱惑。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习惯。有时候,我们认为小说是社会的镜子,有时候我们认为小说是作者的镜子。其实,小说不一定是镜子。
伟大的作品,都是独一无二的,它谁也不是,就是它自己。
【写作后记】
我们曾经编了一本书叫《开卷有益:整本书阅读与研讨》。里面分了5个专题,分别从“理解性、接受性阅读”“拓展性、探究性阅读”“参证性、批判性阅读”“群文性、类型化阅读”“消遣性、娱乐性阅读”等方面介绍几种阅读方法。这些方法基于不同的书籍内容特点和阅读意图、阅读方式特点。每一个专题都有知识支架来支撑。
比如“消遣性、娱乐性阅读”的知识支架是
——这不是精读,而是休闲阅读,或者无特定功利心的阅读,在人的生活中,这样的阅读经常发生在旅行和生活的间隙中。偶尔的圈点勾画,刹那的会意和感动是常有的姿态。
——消遣娱乐性阅读的关键是随性与沟通,既有作者的倾情与坦诚,也有读者的放松与率真——让心灵遇见,如老友重逢,滋润生命。一本龙应台的《目送》,或者博尔赫斯的小说集子,在阳光烂漫的午后,细雨初晴的傍晚,勾画或随翻,也许是趣味投合促膝对谈,或者争论得面红耳赤。总之,沉淀心灵是浮躁除尘器,交流分享是快乐倍增器。
——休闲阅读可以通过图书漂流、“朗读者”、经典推荐书、专题讲座(沙龙)、主题图片(微视频)展、读书征文等形式进行。消遣娱乐性阅读还有关注作品的“品质”和做人的“品位”,提升自我综合素养和审美品质。
而这样的读后感式的写作就是随感,是放松的,是舒展的。也是真实的。父女一起读读,培养共同的爱好,有共同的语言,仅此而已。
成长除了叮咛和训导,其实更多的是陪伴。是“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不疾不徐,不盈不虚”,是雏鹰飞翔前老鹰的展示。也可能小雏比老家伙飞得更好。我们终将要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陪伴的日子一天天在减少。有这样的日子,真好。
【美文欣赏】
陈思和·我对《兄弟》的解读(节选)
——从巴赫金的民间理论看余华的《兄弟》的民间叙事
《兄弟》发表后,引起了评论界的激烈争论。这场争论是自发而起的,没有来自外部的非学术压力,其见解的对立,主要是来自审美观念,而不是思想意识,尽管其背后仍然牵涉一系列对当下社会的价值评判,但更为主要的,则表现为文学审美领域的自我审视与自我清理。所以,围绕着这部小说而发生的是一场美学上的讨论。美学的讨论为了解决美学上的问题。
为此,我重读了巴赫金的《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这部论著的许多论述,仿佛就是针对我关于《兄弟》的疑惑而发的。巴赫金这样论述拉伯雷:“由于这种民间性,拉伯雷的作品才有着特殊的非文学性,也就是说,他的众多形象不符合自16世纪末迄今一切占统治地位的文学标准和规范,无论它们的内容有过什么变化。拉伯雷远远超过莎士比亚或塞万提斯,因为他们只是不符合较为狭隘的古典标准而已,拉伯雷的形象固有某种特殊的、原则性的和无法遏制的非官方性:任何教条主义、任何专横性、任何片面的严肃性都不可能与拉伯雷的形象共融,这些形象与一切完成性和稳定性、一切狭隘的严肃性、与思想和世界观领域里的一切现成性和确定性都是相敌对的。”他进而指出,欧洲文艺复兴以来,有两种现实主义艺术在发展,一种是描述日常生活世界的主流现实主义,还有一种就是起源于民间诙谐文化的怪诞现实主义。后者是“一种不断生长、无穷无尽、不可消除、富裕充足、承担一切的生活的物质因素,永远欢笑、黜废一切又更新一切的因素。”(1)这种怪诞现实主义的传统自文艺复兴以后逐渐被主流的现实主义传统所遮蔽,自浪漫主义运动以后,它通常是以残片的形态,隐藏和闪烁在各种民间文本里。
当我读着这些论述时,我眼前活跃着的李光头的影像渐渐清楚起来了,这个集人类各种恶习于一身的时代宠儿,一个粗俗不堪的暴发户、混世魔王,仔细想来并不令人厌恶,反而在读者群里受到欢迎。因为这个人物的形象集中反映了当下社会的某种集体无意识。我们似乎找不到恰如其分的语词来把握他和分析他,有关这个人物的全部叙事,都是与自“五四”新文学以来的审美传统相拧相反,与我们习以为常的文学教养和欣赏口味反其道而行之,让人感到自尊受到了挑战。《兄弟》成为当代美学主流趣味的另类,我们无论是要把握这个人物还是这部小说,都有一个自我摆脱的过程,即从我们既有的文学标准和审美习惯中摆脱出来,从我们自以为是的文学传统中摆脱出来。这也就是巴赫金在论述怪诞现实主义时说到的一个基本特点:降低,自我降低。(2)
【注释】
(1)李兆林等译《:巴赫金全集》第6卷,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2—3页,第29页。
(2)这个词俄语原意为降低、降落、贬低等义,中译本译为降格,即世俗化的意思。同上,24页注释1,第24页。
【相关链接】
莎士比亚或塞万提斯,荷马或但丁,乔叟或拉伯雷,阅读他们作品的真正作品是增进内在自我的成长。深入研读经典不会使人变好或变坏,也不会使公民变得更有用或更有害。心灵的自我对话本质上不是一种社会现实。西方经典的全部意义在于使人善用自己的孤独。(《西方正典》)
曹文轩在评价《西方正典》时说:“这是一位孤独却有着巨大创造力与敏锐识别力的学者。他的性格中有着不合流俗的品质,我将他视为远在天涯的思想知己。可想而知,我在相遇《西方正典》时,心情是如何的激动——我仿佛是独自漂流到一座孤岛上的人,忽然看到了天水相接的苍茫处,悄然滑动着一叶帆,而且这片白帆显然是朝这座孤岛悠悠而来。”我想,父女共读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推荐阅读】
《西方正典》作者哈罗德·布鲁姆著,江宁康,译林出版社2015年10月出版;《陈思和文集:在场笔记——新世纪文艺评论集》,作者陈思和,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12月出版。